內容來源：中國中醫藥報
記者：李娜
導讀
從1月27日馳援武漢至今，北京中醫藥大學醫療隊在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呼吸六病區等隔離病房積極作戰，展現了國家中醫醫療隊的醫者風范與大愛無疆——
2月28日，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呼吸六病區ICU，插著呼吸機的周某病情不容樂觀，氧合指數85，四末不溫，循環功能不佳，情況岌岌可危。第二批援鄂國家中醫醫療隊、北京中醫藥大學團隊總領隊葉永安教授查房，進行中藥干預，兩天后，周某情況明顯好轉，并具備了拔管的條件。
新冠疫情發生后，這樣的生死對決每天都發生在ICU，在這個以西醫為主的特殊病房，面對瀕臨生死邊緣的患者，中醫藥如何在千鈞一發之際力挽狂瀾?這是北中醫團隊的命題，用葉永安的話說，國家中醫醫療隊，就是要去啃硬骨頭。
葉永安(中)帶領團隊查房。
01
出征：山鳴谷應，精兵強將盡銳出戰
1月27日清晨，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副院長張耀圣的帶領下，一支由東直門醫院東城、通州兩院區及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40名醫護人員組成的精英醫療隊奔赴抗擊疫情的第一線——武漢市，他們將與廣東省60名醫護人員會師，作為第二批國家中醫醫療隊赴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聯合作戰。
這距離接到指令只有不到3天的時間。1月24日，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要求東直門醫院和東方醫院分別組建一支20人成建制隊伍火速前往武漢。令出如山，山鳴谷應。集結令發出后，東直門醫院和東方醫院全體醫護人員積極響應，短時間內就有幾百余名醫務工作者主動報名。
白衣執甲，逆行而上，從來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平凡人。
面對疫情他們沒有一絲猶豫。1月24日，19時22分59秒，東直門醫院院感群里跳出“關于支援武漢疫區的報名：完全自愿，醫院綜合選派”的消息，僅僅過了35秒，在19時23分34秒時，感染科醫師赫偉麗就果斷回復：“生命所系，性命相托，職責所在。”
“我堅決申請到一線為患者治療。我已退休，無牽無掛，不像年輕人上有老下有小。”東方醫院耳鼻喉科原主任劉大新雖已退休，卻毅然在疫情暴發的第一時間遞交了請戰申請書。這樣的請戰書，還有很多封。
很快，兩支涵蓋重癥、呼吸、影像、院感、護理等專業的40人成建制隊伍集結完畢。為保護醫護人員的診療安全且不給前線增添負擔，兩院統籌協調N95口罩、防護服、護目鏡等醫用防護用品以及純棉短袖、一次性內衣褲、紙尿褲等生活物資，為即將出征的戰士們備足行囊。
飛機準時抵達武漢天河機場。隊員們只有短短兩天的時間調整，便要奔赴戰場，院感培訓、生活物資采購等問題擺在面前。正好隊內黨員與非黨員人數對半，張耀圣提出黨員和非黨員 “一對一結對子”的方式，讓大家扭成一股繩兒齊上陣。
從采購生活物資到科學改造隔離病房、優化就診流程、完善患者的分層管理，時間緊，任務重。紅色的隊服，紅色的黨徽，紅色的旗幟，1月30日，這支紅色之軍進駐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呼吸六病區，該院距離此次疫情的“風暴眼”華南海鮮市場最近，他們奔赴抗疫的第一線。
02
生死：逝者已去，要為下一個生命而努力
北中醫團隊接管的呼吸六病區，是由醫院原來泌尿科、心臟科、婦科合并的病區，位于醫院老樓的六樓頂層，醫護人員需走樓梯把大量的醫療物資搬上去。30日下午3時，患者已經陸陸續續來到呼六病區，北中醫團隊第一批隊員正式進入隔離病區。
疫情來勢洶洶，不到兩個小時，病區就接診了9名患者，大部分患者有基礎性的疾病，或者延誤了住院的時機，一收治就是重癥。醫護人員在隔離病區的工作雖與平時并無大異，但不斷響起的警報提醒他們，這里是真正的戰場，是生與死的博弈。
面對緊缺的物資條件，為了全力救治患者，北中醫團隊最大限度實行6小時工作制，白班、夜班輪替上，6個小時一套防護用具，這意味著只要穿上防護用具進入隔離區，他們就不能進食、喝水、上廁所......由于穿脫隔離服復雜的程序，他們每個人都要在厚重的隔離服中至少待7個小時，東直門醫院隊員90后護士耿旭說，她已經養成了6個小時甚至七八個小時不吃、不喝、不上廁所的“好習慣”。
隔離病房只有一扇門，但這扇門的兩邊往往是陰陽相隔的兩個世界。
“把這個給我媽媽吧!”隔離門外，一個50歲左右的男子拿著兩瓶靜注人免疫球蛋白要遞給東直門醫院骨科護士杜漸。“明天再來吧，今天過了送物品的時間。”杜漸說。一陣沉默后，男子哭了，“我媽媽是‘白肺’了，做兒女的就是盡盡最后的孝心，明天，估計老人就用不上了……”
在隔離病房短短的幾天時間，讓這些經歷太多生死的白衣天使們常常哭過后，再面對現實，絕望后又重生希望。“逝者已矣，我們要去為下一條生命而努力。”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目標。
03
博弈：隨證化裁，后方智囊團云會診獻策
北中醫團隊中的東直門醫院、東方醫院作為國字頭的代表隊，此次馳援武漢，他們把掌握的中醫藥技術當做“定海神針”，與這場疫情巨浪進行殊死博弈。
呼六病區隔離病房的患者以重癥患者為主，北中醫團隊醫護人員用專業和擔當給予了患者最好的救治。他們貫徹 “規范治療，發揮特色”的原則， 堅持“一人一策，隨證化裁”的思路。注重體質、疾病、癥狀“三結合”、中西醫相結合、中藥方劑與中醫技術療法相結合的治療，同病不同治、同病不同方，臨床效果顯著。
他們還使用針灸，改善患者出現的高熱、喘憋、乏力、腹瀉等癥狀。北中醫護理團隊采用耳穴壓豆，并配合摩耳操、心理疏導等方式，改善患者緊張、焦慮的情況。
通過中西醫結合治療，隔離病房中幾名患者都已明顯好轉。有名患者起初不太信中醫，親身體驗到療效后，說：“中醫這次是真讓人刮目相看，我連續7天沒再燒，也不咳嗽、不腹瀉、不乏力，胃口好，精神也好。”
中國工程院院士、國醫大師王琦，北京中醫藥大學黨委書記谷曉紅、校長徐安龍及姜良鐸教授、王慶國教授等大咖組成的醫療專家組，還通過互聯網，在后方對前線疑難病例進行遠程會診，獻計獻策。
云會診上，后方專家指出，即使患者達到出院標準，恢復期仍然要繼續服用中藥，以徹底祛除邪氣、鞏固療效。對于所有患者的治療，都要遵循三因制宜、辨證論治的原則，要堅持辨病辨證相結合，臨床療效評價要結合現代醫學的化驗和影像結果。要堅持對患者進行動態觀察，嚴謹求證，不斷補充完善現有方案。
前、后方的群力群策，讓病區內的情況大有改善。
2月15日，呼六病區5名確診患者出院，檢查結果顯示，患者在不吸氧的狀態下氧飽和度達標、活動耐力增加，恢復效果很好。這是北中醫團隊接診確診病房以來的首批出院患者。
與初入隔離病房時的陰霾相比，中醫藥讓小小的病房充滿生的希望。
04
冒險：中醫深入ICU，獲取第一手資料
隨著越來越多的患者康復出院，原本擁擠的呼六病區在2月下旬已不像剛來時那樣忙碌了。但是，隔離病房的另一側，ICU病房里，還有仍在生死一線掙扎的新冠肺炎危重癥患者。
2月17日，東直門醫院黨委書記葉永安親自掛帥，帶領北中醫團隊第二批醫療隊員，緊急增援武漢前線，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攻克中醫藥治療重癥難題。
“中醫藥前期主要是在輕型、普通型及部分重型患者干預中取得了較好效果，如何在重癥、特別是危重癥患者中體現出中醫藥的療效，創造性地將中西醫結合起來，提升危重癥患者救治成功率，是我們中醫國家隊應該去努力的方向。國家隊就是要去啃硬骨頭!”葉永安說。
中醫藥抗擊時疫的歷史久遠，歷代醫家用中醫藥活人無數，其中不乏急危重癥患者。但面對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的新冠肺炎病毒，必須有大量的臨床經驗總結才能準確用藥。葉永安決定，“深入ICU病房，獲取第一手資料”。
新冠肺炎的傳播途徑以呼吸道飛沫傳播為主，ICU收治的新冠肺炎患者呼吸道持續開放，空氣中病毒含量為所有病房之最，因而ICU被稱為“紅區中的紅區”。
但為了采集第一手資料，治療更多重癥、危重癥患者，葉永安毅然帶領團隊進入ICU查房，這也是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新冠肺炎危重癥患者首次接受中醫查房。ICU共有8名危重癥新冠肺炎患者，均為機械通氣，3名已做氣管切開，5名保留經口氣管插管。
深入虎穴獲取的第一手資料“含金量”超高。連夜不休的葉永安與團隊進行分析，總結出了新冠肺炎屬“濕毒夾風之疫”，其總體核心病機是“濕、毒、風、虛”。“本次疫氣為濕毒夾風之邪，稟風之氣而具快速染易之能，直入于肺，體虛之人更易受病。陽氣旺盛者，可直解濕毒而病愈。陽氣虧虛者，濕毒難解，下至中焦脾胃，脾胃強則至此可愈，脾胃弱則病勢轉危。至恢復期，多見肺脾氣虛，氣血瘀滯之象。”葉永安說。
05
搶救：打出“組合拳”，處方開藥掌握“度”
通過對病情的仔細分析、研判，葉永安及團隊成員堅定了中醫藥參與危重癥患者救治的信心。
76歲的患者周某合并有心臟病和重度前列腺增生入院，2月28日入院后靜息指氧持續低于93%，轉為新冠肺炎危重型，需要氣管插管和呼吸機輔助通氣，轉入ICU。期間，患者因感染性休克、Ⅰ型呼衰，病情一度危重。葉永安查房后，給予中藥湯劑治療，一服藥后，患者循環及呼吸明顯趨于穩定，肺臟氧合能力快速改善，呼吸機支持壓力水平減低，給氧濃度由60%穩定降至40%。兩天后，患者具備了拔管指征，隨即順利拔管脫機。如今，患者在普通病房繼續進行治療，一周前已拔除胃管，可下地行走。
一例救治成功或許帶有某種偶然性，那么一例又一例的成功救治則帶有某種必然性。在葉永安團隊治療下，其他ICU里的患者用上中藥后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
3月3日，ICU病房77歲患者孟某的情況急轉直下，血氧飽和度達不到85%，雖給予高流量吸氧，但其低氧狀態始終無法糾正，新冠肺炎重癥監護室主任王夜明團隊緊急給予插管，呼吸機輔助通氣，3月6日，葉永安帶領團隊對該患者進行了中醫查房。
在臨床，望聞問切是中醫收集臨床信息的核心手段，但是重癥監護室的患者無法實現問診，無法觀察舌象，切脈也很困難，給中醫診斷帶來巨大的困難。
因為不能在腕部準確切脈，葉永安運用三部九候診法，在頸動脈、踝關節把脈，同時靈活采用臟腑辨證及衛氣營血等理論，認為該患者屬濕毒傷陰、津虧氣耗，造成了氣陰兩傷、心神失養的臨床表現。又綜合五運六氣理論，今年氣候屬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運用司天方正陽湯，加大劑量益氣養陰藥進行治療方案調整。
在中西醫共同努力下，僅僅6天時間，3月12日，孟某順利地拔管脫機。3月16日，當葉永安教授再次深入ICU查房時，孟某不僅意識清醒，還主動要求喝冷飲，情況大為好轉。“這是一場高水平的綜合救治。”王夜明說。
這套創新的、綜合五運六氣、臟腑辨證及衛氣營血等理論及三部九候診法的中醫“組合拳”，在前線中醫藥治療重癥患者中取得了令人滿意的療效。“救治重癥、危重癥患者是對中醫所學知識的高度濃縮，中醫人應注重天人合一，采用多種經典理論相結合，融會貫通于患者的治療，方可取得臨床療效。”葉永安表示。
同時，開具處方時，掌握好“度”是關鍵。葉永安指出，重癥患者病情復雜多變，存在著陰虛、脾虛、氣陰兩虛等多種證型，且在陰虛中有熱或夾有濕，兼有外邪，這給治療帶來了很多挑戰。袪濕容易傷陰，而補益太過又容易礙邪。因此，補陰補氣，清除邪氣均不宜太過，需要掌握好“度”。
“這如同在懸崖邊施藥，不能有絲毫的閃失。”葉永安說，中醫治療要調整個體身體狀態至陰平陽秘，進而達到疾病自去的效果。
在葉永安指導下，北中醫團隊接管的呼六病區重癥患者的治療取得了明顯效果，危重癥病例拔管率、治愈率穩步提升。3月2日，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對病區作出調整，把呼吸八病區的19名重癥患者有序地轉入北中醫團隊負責的呼吸六病區，進一步提高醫療效率。
在北中醫團隊醫護人員的全力配合下，創新的中西醫結合治療使一個又一個重癥患者轉危為安。
06
重生：拯救生命，帶來希望的曙光
剛到隔離病房時，每當看到患者眼中充滿無助與恐慌，北中醫醫護人員就大聲告訴患者：“我們是從北京來的，專門來幫助你們的。”這讓隔離病房的患者，心中安穩又感動。一個多月里，北中醫團隊隊員們，把病房當家，把患者當親人，他們在隔離病房里，留下了一個個歡笑感人的鏡頭，也把一個又一個患者平安送回家。
這一個多月中，北中醫團隊有用一劑藥將患者的高熱退下來;有用針灸治療幾分鐘后讓患者的心率從每分鐘120次降到每分鐘90次以下;有用中藥將高齡危重患者救治平安，有通過中西醫高水平綜合救治高齡危重插管患者順利拔管脫離險境的等等。一個個鮮活的案例，給患者帶來了戰勝病魔的信心，帶來了希望的曙光。
3月5日上午，北京中醫藥大學馳援武漢臨時黨支部舉行了一場激動人心的黨員發展大會，經過一個月來“火線”上的培訓與考察，臨時黨支部同意接收東直門醫院、東方醫院各三位醫療隊員成為中國共產黨預備黨員，“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黨……”擲地有聲的宣誓聲回蕩在武漢戰地的上空。一個月來，北中醫團隊隊員以臨時黨支部為戰斗堡壘，互相幫助、互相提醒、互相配合，形成了良好的工作機制，度過了一道又一道難關，黨旗始終高高飄揚在北中醫團隊抗疫的第一線。
北中醫團隊在武漢的45天里，共收治新冠肺炎患者103例，其中重型80例，危重型7例(有創機械通氣5人)，中醫參與治療100%，重型及危重型總有效率91.95%。
回望這段特殊的抗疫時光，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相關負責人對北中醫團隊表示了感謝，“他們的到來讓我們也充滿了戰斗的勇氣。”葉永安教授感受頗深，“希望這場戰斗盡快結束，希望我們的醫務人員都平安地回到崗位，我們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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